周六下午，在疫情期间领养的两只小猫的好奇注视下，我从储藏室里拖出了三年未动的大行李箱，开始收拾行囊。

以为很困难——团团会在我的衣服上留下脚印、毛发，甚至抓痕，花花会在行李箱里跳入跳出或者横卧在其中——其实并没有，它们只是围着那些陌生的包包袋袋打转，简单看看闻闻。饶是这样，我还是在装包之前用布单将衣物小心覆盖起来，免得猫咪们祸害。收拾途中，在我离开期间答应上门照看猫咪的小蔡姑娘过来了，熟悉环境，团团立刻躲起来了，花花还好。小姑娘说，一天上门半小时，处理猫砂、放置猫粮、换水外加逗猫，一只猫120元/天，增加一只加30。没问题，只要照顾好它们就行。之后又发微信给她，麻烦她顺便给那盆小绿植浇浇水，小姑娘爽快答应。

深夜，我拖着行李走出家门。除了与昔日旅行一样的行囊，这次还特别携带了指定医院出具的48小时内中英文核酸阴性检测报告(免费)以及国际旅行健康证明(也就是疫苗接种证明，从健康宝直接下载)；也特别购买了旅行保险，尽管不在报销范围内。

(资料图片)

终于又要踏上国际旅途了，目的地是太平洋那一头的华府。疫情前从北京直飞13个小时就到，但现在航班尚未恢复，再考虑经济因素，最终的路线只能绕道欧洲，在路上的时间多出了一倍以上。我不得不半夜出发，同时忍痛支付了额外费用，换取位置较好的座位。

首都机场T2航站楼看上去冷冷清清，同一时段出港的航班大约只有两架。一大群旅客穿戴着同样的服装和帽子，领队举着小旗子在前头开路，似乎是出境务工人员。安检之前，需要额外扫码在线填写一张防疫表格。有段日子没扫码了，不禁有点烦。过了边检已经是周日凌晨，大多数免税店闭门谢客。我小心地踏入一间开着的小店，店员居然送出了小礼物，不胜惶恐。

飞行13小时之后抵达巴黎。而疫情之前其实只需要11小时，无他，法国航空拒绝(或无法)通行俄罗斯领空，只能重新设计路线，既耗时又耗油。

在巴黎戴高乐机场转机

早上的戴高乐机场航班中转区烟火气倒十足，人流熙攘，大牌免税店都开门迎客，尽管客人不多。坐在候机区，对面的电子屏幕滚动出现法英中三语告示，提醒旅客疫情尚未完全结束，请佩戴口罩、定期进行手部消毒。环顾四周，戴口罩者寥寥无几。

坐在Costa Coffee的圆形简易餐厅填饱肚子，四周充斥着陌生的面孔和听不懂的语言，静静地听着看着，昔日的美好感觉开始慢慢升腾而来。在欧洲旅行就是这样，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但只要有所交流，他们大都会自如地切换到英语。左边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吃完饭很快就走了，我猜他们可能是北欧人；右边两对略年长的夫妻，喝着啤酒热烈地聊天，语言疏离无从猜测，但我摁压住了加入到他们行列中的念头。不知为什么。

等待5小时后再次起飞，9个小时后到达华盛顿。入关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旅客们慢慢挪移着迂回前行，几件手提行李放在地上，被疲惫的主人踢来踢去。足足一个半小时之后，我才排到队首。文件齐全通关顺利。出了机场，看看时间，为了能赶上晚饭之前的准备会议，我放弃了公共交通，直奔打车点。

到达酒店，正准备按照打表计数的价码付款，座位前的电子屏上蹦出几个数字，0%，10%，15%，20%， 25%，司机示意我进行操作。我有点懵，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司机也不客气了，直接问：你准备付我多少小费，按相应数字就可以了。我的天呐，打车也要付小费？真算是到了小费无处不在的美国啦，但以前不是这样强买强卖的呀！一边腹诽，一边勉为其难地摁了20%——好面子害死人。司机大悦，递给我一张名片，说，走的时候如果还需要车，call我呀。

酒店在市中心，价格吓人但不含早餐，早餐券17.9美元一张，专家们都拒绝。挪威的汉斯抱怨说，早餐就那几样大陆货，味道差不说还挺贵，关键是结账的时候大约还要付小费，比欧洲差太远了，在旁边星巴克解决就好。我早上不愿出门，就去超市采买了面包、酸奶和水果，也就两天的量，账单显示近16美元，再一细看，一杯酸奶1.49-2.29美元，一个羊角面包1.99-2.25美元，一盒切好的水果(猕猴桃、菠萝、草莓等)5.99美元！我不由咋舌，这物价水平，不论横比纵比，都贵了，以前的美国一向以低物价著称呀，尤其是食品。这样一想，出租司机“肆意”讨要小费也勉强可以理解了。

蓝天下的教堂和BLM标语

一周工作如期展开。会议室的大窗户外就是两座醒目的哥特式天主教堂和一树盛开的早樱，我有空就隔窗看着它们发呆。其中一座教堂的外立面上悬挂着大幅标语和黑白人像，上书：Black Lives Matter (黑命也贵)。那起事件已经发生快三年了，没想到余音尚在，至少还有教堂惦记着被歧视和伤害的少数族裔。就在那一周，美国又发生了黑人精神病患者在转院中被警察暴力伤害致死的事情，霸屏不出所料。此外在早间电视播报中出现的高频率新闻包括：针对特朗普展开的持续调查(不服输的特朗普又要出来竞选了，不仅面对民主党的“围剿”，连共和党内部也大有反对之声)、硅谷银行倒闭(美联储不断加息殃及银行业，财政部长耶伦女士面对国会质询，肯定地说金融秩序还在掌控中，储户的资金没有问题的)、美国政府该如何对待TikTok (这个应用软件掌握了大量美国用户信息，可能对国家安全构成妨害，可是对这样一个覆盖面广的软件进行封杀，没有先例也没有法律基础呀，一片反对之声)。全球化时代地缘政治冲突牵一发动全局，美国的国内形势看着不怎么安生——没有哪个国家能真正安生。

天气出奇的冷，大风吹得人面目狰狞东倒西歪，那一树樱花在风中零乱，好让人心疼。美国朋友Melissa说，前两周天气特别暖和，樱花花期提前，这一场寒流中断了花季；华盛顿的春天一般都是冷暖交替，但这样大起大落也不寻常。而东北部和纽约那一带暴雪连天，久不见像样雪天的我不由有点遗憾，问，雪怎么下不过来呢？Melissa着急了，说，这边要下那样的大雪，全市都得进入静止状态，你们的工作恐怕也要中断了。

隔窗而望的樱花和教堂

其实就在这一周，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正在瑞士召集会议，商议发布第六次气候变化评估报告周期中的最后一份报告，也就是综合评估报告。延期两天后，报告终于发布。科学家基于前几份报告再一次发出激烈警告，但听众似乎都麻木了。减缓气候变化赶不上趟，那就适应吧。但如果连华盛顿这样的富国首都在适应方面都措手不及，就更别提其他国家和城市了。

白天晚上的华府都静悄悄，人车都不多。特别是我们晚上出去觅食的时候，路上人丁萧条，灯火阑珊，周五晚上都不例外，冷清到难以置信。大约因为这里是“朝九晚五”的行政区？我们只能这样猜想。但就连我们工作的大厦，通勤的人也不见几个，这就太奇怪了。问了Melissa才知道，美国至今都没恢复到办公室上班的要求，大部分人居家办公，一周至多到办公室1-2天。原来如此。这应该有助于美国减排温室气体吧？反正2020年那一年美国的排放量比2019年下降了11%，前所未有，主要归功于交通排放走低。但在美那一周，拜登批准了在阿拉斯加开发油气田的willow项目，遭到一众批评。

无家可归的人似乎不少，看着无奈。偶然踏入一家出售古董书籍和其他老物件的店铺，女主人客气地打招呼，祝我们圣帕特里克节快乐，寒暄之际伤感地说，这家店历史久底子厚，勉强存活了下来，周围的小商铺就很艰难了，很多倒闭了。

美国的经济真的衰退了吗？似乎也很难说。宏观数据看上去还是不错的，在特殊的2022年，经济增速依然超过2%，尤其是失业率处在40年以来的最低位置，这一点感觉甚是明显。晚上在外就餐，客人不多的快餐店门外居然临时拉起一道“隔离线”，让食客们暂缓入内，餐厅经理解释说服务人员人手不足，台面一时没收拾好，请大家略等几分钟。

华盛顿的樱花季

一周很快过去了。专家组里只有我需要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才能踏上归途。其实从第一天起我就告知接待方，希望帮我找一家比较近的核酸检测机构。他们很生疏地查来查去——三年里这些美国人根本没做过几次核酸检测，怪不得很茫然——最终找到一家旅行机构提供相关服务。我随即上网预约，半小时能出结果，150美元！这真是卖方市场了，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周五上午，向组长请假，出门做了检测，倒是顺利。

周六大早，打电话给那个出租车司机，奔机场而去。车上聊了聊，知道他是埃塞俄比亚移民，到美国已经几十年了。疫情期间，生意不好，政府提供了补助，基本生活没问题，但也仅此了。他热情地介绍，你看，那就是水门大厦，让尼克松被迫辞职的那一个；过了这条河就离开DC啦，现在我们在弗吉尼亚州地面上……到站，我也不装冤大头了，毫不客气地摁了15%选项。

周日深夜抵达北京。因为已经提前扫码填表，再加上为自己人开设的窗口远多于外国人，很快就通过了边检，而为数不多的外国人，不仅要扫码填电子表，好像还需要现场填一张纸质表格，于是簇拥在那排小桌子边，填表的找笔的挺忙乱，入关就慢了。

回到家已经是周一凌晨，小猫还好，绿植有点危险。

疫后第一趟长途旅行结束了。一切都在变，变化的方向让人生疑。这世界会更好吗？向往远方的心依然在蠢动，只是多了更多问号。

2023年3月26日

作者：小 黑

编辑：吴东昆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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